商绾一的话，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和煦暖风，轻轻拂过了萧昱桉的心头。

他怔怔地看着她，那双素来冷漠的眸子里，此刻竟也染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。

他从未想过，商绾一会对他有如此深情。

更未料到，她竟会甘愿成为他权谋之路上的牺牲品。

萧昱桉心中五味杂陈，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深情。

他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感动深藏心底，化作日后对她的一份愧疚与补偿。

可到底，掺杂着利益的感情，原本就是一盆散沙。

风一吹，就散了。

他们二人到底是走到了相看两厌。

甚至连浮于表面的体面都无法再好好维持。

是商绾一太过高看了自己。

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。

她或许可以忍受萧昱桉不爱她。

但她无法容忍，萧昱桉对她的爱视而不见。

说到底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寻常女子。

……

天边雾蒙蒙的，下着朦胧细雨。

王府的喜绸已然被撤去。

放眼望去，全是一片入目的白。

全府上下，气氛格外凝重。

萧昱桉一身白衣，静默地守在灵堂前。

夫妻七载，似乎此刻，他才真正履行了一次作为夫君的义务。

萧昱桉想，若是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。

商绾一只会觉得此情此景万般讽刺吧。

他想，她当是恨极了他吧。

因此他没有将她葬入萧家祖陵。

甚至连墓碣上镌刻的，也只是商绾一三字。

他到底是瞧见了那纸和离书，便也遂了她最后一次心愿。

他寻了一块僻静处，那里能瞧见四季变换，山花烂漫，大安的盛景一览无余。

萧昱桉没脸奢求商绾一的原谅和宽恕。

他自知亏欠她的太多。

他只求，商绾一下辈子依旧活得那般明媚灿烂，肆意洒脱。

若是可以，他亏欠她的，他下辈子竭力偿还。

只是希望，商绾一不要再错付真心了。

她是个很好的姑娘，只是他萧昱桉不配，也不值得！

……

回去王府。

府内已然被恢复成了原样，仿佛同往日里没有任何不同。

就好似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。

雨还未停歇，似乎要将这世间万物残留的痕迹全部洗刷干净。

也连着带走了商绾一的痕迹。

屋内昏昏沉沉。

萧昱桉木然地呆坐在书房，脸上隐隐带着几分醉意，只觉得心头好似空了一大块。

他怔怔地盯着书案上的那本画卷有些出神。

这画卷出自商绾一之手，上头画的人皆是他。

有他飒爽习武的模样，有他埋头处理事务的模样，有他执笔作画的模样……

从他们的相遇，日常的斗嘴，看似和谐美满的大婚，再到二人的相看两厌……

从前种种恍如昨日，却再追溯不到。

每一帧画像上的他们都不一样。

唯一一样的，是这其中皆蕴藏着商绾一那炽热诚挚，执着的爱意。

萧昱桉深呼了口气，不由微微红了眼眶。

那抹好不容易平复的涩意再度涌上心头。

他烦闷地拿起酒壶一饮而尽，想将心底的这抹情绪悉数压下。

一抬眸，视线却倏然一顿，目光落在书架角落边的一个木盒上。

那木盒似乎已然被他随意丢弃在这许久了。

上头都已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

似乎是倏然想到了什么，萧昱桉眸光微闪。

他小心打开那木盒，里头赫然躺着一枚玉佩。

是商绾一当初送予他的第一份生辰礼。

萧昱桉颤抖着手拿起玉佩，仔细端详着。

突然，他发现在玉佩的背面，似乎刻着一些微小的字迹。

他连忙凑近细看，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字。

“吾爱昱桉，永生永世。”

萧昱桉浑身一颤。

刹那间，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砸落在他心头。

视线似乎有些模糊，滚烫的泪水砸落在掌心。

这些时日心底一直困惑他的问题，在此刻那个答案终于呼之欲出。

对于商绾一的死，他的难过不是假的。

他似乎是在意她的。

亦或者说，他对商绾一其实也是有过动心的。

这段感情并非只是她的一厢情愿。

人非草木，萧昱桉对商绾一……是有爱的。

只是到底，这份爱意她永远也不会再知晓，随商绾一一起深埋于黄土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