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落时,我疲惫地走出大帐。郎啸廷背对我站在帐前。他宽展的双肩中一道深凹的脊,如山河般起伏,朦胧夕光淌过这山河,既肃美,又悲怆。29这场景似曾相识。...
“她死后你屡创佳作,在京城流传甚广、脍炙人口,凡井水间皆有林韵珠词,那白衣卿相柳三变都比不过你......”
顾景渊滔滔不绝地拍马屁。
这半年来我的确才名更胜,每写一句诗都被人追捧。
我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我真的很有才。
众人吹捧我,是因为我是太后眼前的红人、宫里最得势的女官。
现在顾景渊对我热络至极,大概率也出于同样的原因。
最令我烦躁的是太后支持他跟我成婚。
太后器重他,他背后的顾家是文官中流砥柱,与武将势不两立。
而且顾景渊从没停止过跟郎啸廷的骂战,真是深得太后欢心。
太后早就调查过我们曾经的爱恨情仇,她劝我原谅顾景渊。
“你们还都年轻,从小知根知底,有青梅竹马的情谊,多难得啊,哀家给你们赐婚,也算乘人之美。”
她依旧声音慈祥,可听在我耳朵里,每个字都成了“吃人”。
我知道她想用婚姻,永远把我绑在她的掌控之下,让我此生为她而活,为她而死。
凭什么?我是活生生的人。
在她面前我头一次叛逆了,我拒绝婚约,不过用的是一个忠肝义胆的理由。
“林某此生最恨郎啸廷,他不死,我就不能一雪前耻,此仇一日不报,我终生不婚!”
太后没法不凤颜大悦,她由着我去了,满意地目睹我变本加厉折磨郎家军。
每个将领都被我不分白天黑夜地盘查。
我软硬兼施,威逼利诱,让他们互相指控,逼他们互相背叛,用尽心理战术,让他们怀疑参军的意义。
死人的血染红我的唇,活人的泪点亮我的眼。
只有在无人的夜幕下,我才能卸下白日的伪装。
我折磨他们,何尝不是在折磨我自己?
我曾经向往自由。
可如今,却被自己亲手困在太后的枷锁中。
我高踞骏马之上,在百姓恭敬的目送里穿过街道。
顾景渊紧跟着我:“林韵珠,我包了春风楼,今晚我们一起赏月可好?”
他手上那束馥郁的玫瑰快戳到我脸上,我愈发不耐烦,正想把花夺过来丢到地上,忽有凛然剑光划下,将玫瑰拦腰砍断。
花瓣纷纷零落,落了我满身。
郎啸廷收剑回鞘,眼中笑意闪烁,很快隐入深渊般幽黑的眼眸里。
“走吧,我来恭迎林大人视察郎家军。”他沉声道。
顾景渊急得声音劈叉:“你凭什么砍我的玫瑰?你粗鄙你!你混账你!吾从未见过尔等厚颜无耻之人!”
郎啸廷一记眼刀扫过去:“想血溅街头你就继续喊。”
顾景渊看着他手中的镇国剑,不情不愿地闭嘴。
郎啸廷这般配合我,我并不意外。
郎家军,是他的心血,是他愧对真心也要守护的人。
今日的审讯,不同于往日。
他们也十分配合。
我那些明枪暗箭的话语落到他们身上,只能撞出清越的金石之音,反倒是他们表现出的拳拳爱国之心,让我近乎羞愧。
日落时,我疲惫地走出大帐。
郎啸廷背对我站在帐前。
他宽展的双肩中一道深凹的脊,如山河般起伏,朦胧夕光淌过这山河,既肃美,又悲怆。
29
这场景似曾相识。
当年郎啸廷在绑架中选择梅姝雪。
那时也是落日之时。
黄昏总让人想起旧事。
他转身朝我微笑:“要去看看你的老相识们吗?”
我知道他指的是过去跟我关系不错的将士、难民们。
我讥笑道:“你明知道我没脸见他们。”
身为太后的刀,我做了无数得罪郎家军的事,可只有这样,我才有机会保住郎家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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