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是这种情绪对我而言太陌生了,所以被我可以忽视,到很久以后再翻到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我才知道,原来后来听到你说‘不喜欢我’我会觉得愤怒是因为……我喜欢你。”“陆祁昇。”简芸的并不难过,可眼里还是渗出泪水,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,这滴眼泪源自十七岁的自己。“你的喜欢真的很恶心。”“或许吧。”陆祁昇苦笑,表情随后茫然了一刹,“只是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喜欢,也没有时间让我去学。”
热气腾腾的饭餐端上桌,再一人摆一杯小酒,电视的声音不大不小,“家”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感受。
年轻人有属于自己的拜年。
这可比走亲戚让他们觉得温馨和轻松。
夏柏青刚坐下,江景儒却又站了起来。
“怎么了?你要什么自己拿吧。”
江景儒应了,厨房抽屉哐啷一阵响,他端着一副碗筷出来,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,
“昭昭待会也来。”
简芸嘴角的微笑蓦然僵了僵,变得有些苦涩,夏柏青刚提到嘴边的酒也被重新放回桌子。
气氛一瞬间变得奇怪,江景儒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两人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”夏柏青点了点江景儒面前的酒杯,“让我一个人喝可不够兄弟,快陪我一起。”
酒过三巡,三人无可避免地聊起高二上学期期末的那起“跳楼事件”。
当初讳莫如深的那些事,现在提起居然也能说出几句玩笑。
江景儒毫不留情地爆料:“简芸,你都不知道夏柏青当时在我旁边都快哭成个孙子了,看到你跳下去的时候跑得摔到地上,隔着那么厚的衣服手臂都变得血肉模糊,后来看着你被消防拉起来,直接抱着我嚎啕大哭。”
他想起来还是颇为嫌弃:“眼泪鼻涕全蹭我校服上,恶心死了,害得我开学重买了一套。”
“你就没哭?”夏柏青狠狠推了一把江景儒。
简芸醉眼朦胧,也笑得开怀,格外亲昵地掐着夏柏青的脸晃了晃:“我们家小夏还为我掉过眼泪呀。”
江景儒无语地闭了闭眼,但还是补充道:“那可不,还掉的不少,你生月亮的时候,唔……”
夏柏青死死捂住他的嘴巴,防止江景儒这张嘴再说出什么糟心话。
“我还有一件好奇的事。”江景儒又忍不住旧事重提,“当时我妈和安阿姨一起来接简芸出院,简芸你到底跟夏柏青说了什么?”
两人的醉意清醒了片刻,老夫老妻提起那年还是会忍不住羞涩。
当初在校长办公室差点被处分时,简芸假装原谅了一切不公,那时的夏柏青恨恨地对她说:“简芸,我几乎爱你的一切,唯独恨你对自己的忽视。”
从天台纵身一跃时,是简芸这辈子与死亡最近的一次,她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这个勇敢的自己。
所以出院那天,那个勇敢的简芸勇敢地拥抱了喜欢的男孩,她对夏柏青说:
“现在,可以喜欢全部的我了吗?”
当时的夏柏青脸红羞涩,没有回答,只是用更紧的拥抱回应她。
然而三十六岁的夏柏青可以坚定地回复:“喜欢的。我一直都爱全部的你。”
其实后来的夏柏青回顾那个时期的自己,会觉得“爱恨”的字眼都太浓烈,只是他的感情太纯粹,纯粹到十七岁的他只会用爱恨来区分。
像那个时候的他或许真的没有那么“爱”简芸一样,他也没那么“恨”她微不足道的缺点,但有一点夏柏青可以确认:
在他还分不清爱和喜欢的年纪,简芸是他生命里最喜欢的女孩,等他明白了两者区别时,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的简芸已经是他最爱的女孩。
夏柏青难得有这样煽情的时刻,他没有多么好的文学功底,全凭一颗真心来诉说内心最真实的感受。
简芸泪眼汪汪,两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简单却珍惜的吻。
江景儒被这一刻真切的幸福感染,温暖的光景像一层薄雾笼罩着他,却又有一种无法触及的遥远。
他的眼神迷离,不知喝了酒占几分原因,等两位好友醒过神来看他,他早已恢复如常。
他们又聊到当年的同学,夏柏青冷哼一声。
“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?前段时间,简芸遇到陆祁昇了,就在上班的时候。”
江景儒惊讶地挑眉:“在医院?”
简芸点点头。
在简芸工作的时候遇到她,以肿瘤科医生的身份——这可不是件好事。
对于那天的情景,简芸依旧历历在目。
连续做了两台手术,简芸实在感到精疲力竭,走出医院时轮转的小朋友向她打招呼,她也只能勉强自己挥挥手,多的一个字也没力气说。
刚走出医院大门,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拦下了她。
简芸并不感到惊奇,这样的事不说经常,但还是时有发生,总有不甘心的病人或家属想要为自己再问一问,再搏一搏。某种意义上简芸了解那样的感受,所以在她能力范围内,她也愿意再陪他们说几句。
出乎她意料的,眼前的人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。
简芸有些奇怪,病人大多只会叫她“医生”,或者在前面加上她的姓氏,但这样直呼其名的确实少见。
她疑惑地望向眼前人:“这位先生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如果是生病的话,可以先挂别的医生的号,或者等我上班后再来就诊。”
“我不是来找你看病的,”眼前的男人似乎很犹豫,下了极大决心才摘下口罩,“我只是想来找你,聊聊天。”
简芸起初并未认出男人,这是一张在医院很常见的脸,和在肿瘤科见到的许多人一样,男人佝偻着背,身体即使是套在宽大的衣服里也能觉出其消瘦,口罩遮住大半张脸,露出的眼睛疲惫且空洞,面色蜡黄,应该是生病引起的黄疸和贫血。
好半晌,她像被雷击中似的,不可置信地缓缓开口:“……陆祁昇?”
“是我。”
简芸原本挂着礼貌微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,她没说一个字,只是转身就离开,走得毫不犹豫。
“等等!”陆祁昇连忙抓住她的手,“我有话想要跟你说。”
“可我没话跟你说。”简芸甩开他的手,眉头紧紧皱着,她的表情很嫌弃,好像被陆祁昇碰到是多么恶心的事。
“求求你了。”看到她的模样,陆祁昇不敢再去抓她的手,只好挡在她身前拦住她离开的路。
简芸真是烦透了,为什么他像一只冥顽不灵的鬼,二十年前要缠着她,二十年后又是如此,他为什么如此令人生厌。
陆祁昇匆匆忙忙地拆开手里的档案袋,因为动作太急,几张纸掉在地上,今天下过雨,地面仍然很潮湿,纸张在雨水里慢慢被浸透,洁白的颜色染上湿漉漉的灰,又被骨瘦如柴的一双手捡起。
似乎怕简芸嫌弃纸脏,陆祁昇仍把纸捏着手里,只是把有字的那一面对向简芸。
那是一张简芸很熟悉的病历单。
她看了几行,因为医生的职业,面色逐渐变得凝重。
胰腺癌晚期,病情发现得晚病人又很不配合,经常缺席规定的治疗,现在已经到了医生有心无力的阶段,开出的治疗方法也几乎只能以姑息治疗为主。
说直白一点,陆祁昇没几年可活了。
“现在你能和我谈谈吗?”陆祁昇苦笑着,话里还有几分小心翼翼。
简芸抿抿嘴,这一刻真恨自己因为职业生出的善心。
坐在咖啡馆里,行人频频注意着窗边的两人。
骨瘦如柴的男人和鲜妍如花的女人,怎么看都如此不搭。
再见简芸,陆祁昇似乎很激动,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当年自己离开后的一切,简芸面容冷峻,偏头看向窗外,只是偶尔啜饮一口面前的咖啡,其他时间没有分给陆祁昇半点反应。
直到陆祁昇说出那句抱歉。
简芸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那些尘封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——曾经的嘲笑、孤立、无力的愤怒,像潮水般冲刷着她的理智。
太可笑了。
这句道歉,太可笑了。
她无数次想死的时候他没有道歉,她卑微地央求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没有道歉,甚至她站在天台上以命相搏的时候,他也没有道歉。
如今他命不久矣,却突然开始悔过曾经犯下的罪孽。
简芸冷冷一笑,并不理会。
“简芸,或许你不相信,但我曾经喜欢过你。”
简芸捏着咖啡杯泛白的手终于松懈,和她此刻的反应一样,短暂的大脑空白了几瞬。
“只是这种情绪对我而言太陌生了,所以被我可以忽视,到很久以后再翻到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我才知道,原来后来听到你说‘不喜欢我’我会觉得愤怒是因为……我喜欢你。”
“陆祁昇。”
简芸的并不难过,可眼里还是渗出泪水,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,这滴眼泪源自十七岁的自己。
“你的喜欢真的很恶心。”
“或许吧。”陆祁昇苦笑,表情随后茫然了一刹,“只是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喜欢,也没有时间让我去学。”
他最该接收到如何成为“人”的教育的那个时候,被一些更无关紧要的东西填充,以至于他人眼里学业成绩无可挑剔的自己,在某一方面,是很差的学生。
“可是陆祁昇。喜欢,爱。不是那样的。”简芸摇摇头。
她想起父母,想起夏柏青,想起江景儒,最后又想起昭昭。
她所认识的,所收到的,所给予的爱,不是那样的。
陆祁昇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自我剖析,简芸也难得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,大脑放空了半个多小时。
终于听见他的声音消失,简芸再次问出那个问题:
“陆祁昇,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霸凌我?”她歪歪脑袋,“不要说没有理由,哪怕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我,也算是个理由。”
这回沉默的人却轮到了陆祁昇。简芸并不催促,她的注意力又放在窗外高飞的鸟,远处相伴的老夫妻,街边卖红薯的小贩……她看得津津有味。
“简芸,你知道吗。幸福有时就像火焰,拥有的人懂得和它相处的方式,可以靠它取暖;可没有的人想要抓住那一丝温暖,只会被烧伤。”
那封信里的简芸太不幸又太幸福了,陆祁昇不相信有人两手空空还能把日子过成诗歌。
可是后来他偷偷观察那个女孩,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变化,也见证她每一个笑容。
他发现她没有撒谎,她真的满足于生活的一切,真的为此觉得幸福,甚至更加幸福。
可是,凭什么呢?
凭什么那样什么都没有的人可以过的幸福,可什么都不缺的他却不行?
那样的简芸如此光亮,照射到角落里阴湿的他,无处遁形。
简芸依然是面无表情,她坐在那仔细看了陆祁昇很久,把他脸上的,身上的每一处都看得仔细。
她说:“陆祁昇,作为医生,我祝你的病可以康复。”
这是替十四岁的简芸说的。
她站起身,继续道:“可是作为简芸——”
简芸离开座位站到陆祁昇面前,她高高地举起手狠狠扇下去,又拿起一边的白水泼在陆祁昇脸上。
这是替十七岁的简芸做的。
她转身离开,没有回头。
陆祁昇家庭的不幸不是简芸造成的,看不惯小简的幸福而霸凌她更是恶心,现在来道歉,可能也是应了那句古话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”,但是小简有权利不原谅,这种道歉真的是纯纯恶心人
是的!!所有人!!不要轻易原谅伤害自己的人!!不要忽视自己的眼泪!!
如有内容侵犯您的合法权益,请及时与我们联系,我们将第一时间安排处理.。网站地图
Copyright © 2019-2025 xywenxue.com. All Rights Reserved